关于故事的诗词(326首)

  • 1 《邹忌讽齐王纳谏》 两汉·刘向

    邹忌修八尺有余,而形貌昳丽。

    朝服衣冠,窥镜,谓其妻曰:“我孰与城北徐公美?”其妻曰:“君美甚,徐公何能及君也!”城北徐公,齐国之美丽者也。

    忌不自信,而复问其妾曰:“吾孰与徐公美?”妾曰:“徐公何能及君也!”旦日,客从外来,与坐谈,问之客曰:“吾与徐公孰美?”客曰:“徐公不若君之美也。

    ”明日徐公来,孰视之,自以为不如;窥镜而自视,又弗如远甚。

    暮寝而思之,曰:“吾妻之美我者,私我也;妾之美我者,畏我也;客之美我者,欲有求于我也。

    ”于是入朝见威王,曰:“臣诚知不如徐公美。

    臣之妻私臣,臣之妾畏臣,臣之客欲有求于臣,皆以美于徐公。

    今齐地方千里,百二十城,宫妇左右莫不私王,朝廷之臣莫不畏王,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:由此观之,王之蔽甚矣。

    ”王曰:“善。

    ”乃下令:“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,受上赏;上书谏寡人者,受中赏;能谤讥于市朝,闻寡人之耳者,受下赏。

    ”令初下,群臣进谏,门庭若市;数月之后,时时而间进;期年之后,虽欲言,无可进者。

    燕、赵、韩、魏闻之,皆朝于齐.此所谓战胜于朝廷。

    (谤讥 一作:谤议)

  • 5 《愚公移山》 先秦·列御寇

    太行、王屋二山,方七百里,高万仞。

    本在冀州之南,河阳之北。

    北山愚公者,年且九十,面山而居。

    惩山北之塞,出入之迂也。

    聚室而谋曰:“吾与汝毕力平险,指通豫南,达于汉阴,可乎?”杂然相许。

    其妻献疑曰:“以君之力,曾不能损魁父之丘,如太行、王屋何?且焉置土石?”杂曰:“投诸渤海之尾,隐土之北。

    ”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,叩石垦壤,箕畚运于渤海之尾。

    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,始龀,跳往助之。

    寒暑易节,始一反焉。

   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:“甚矣,汝之不惠。

    以残年余力,曾不能毁山之一毛,其如土石何?”北山愚公长息曰:“汝心之固,固不可彻,曾不若孀妻弱子。

    虽我之死,有子存焉;子又生孙,孙又生子;子又有子,子又有孙;子子孙孙无穷匮也,而山不加增,何苦而不平?”河曲智叟亡以应。

    操蛇之神闻之,惧其不已也,告之于帝。

    帝感其诚,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,一厝朔东,一厝雍南。

    自此,冀之南,汉之阴,无陇断焉。

  • 4 《触龙说赵太后》 先秦·刘向

    赵太后新用事,秦急攻之。

    赵氏求救于齐,齐曰:“必以长安君为质,兵乃出。

    ”太后不肯,大臣强谏。

    太后明谓左右:“有复言令长安君为质者,老妇必唾其面。

    ”左师触龙言愿见太后。

    太后盛气而揖之。

    入而徐趋,至而自谢,曰:“老臣病足,曾不能疾走,不得见久矣。

    窃自恕,而恐太后玉体之有所郄也,故愿望见太后。

    ”太后曰:“老妇恃辇而行。

    ”曰:“日食饮得无衰乎?”曰:“恃粥耳。

    ”曰:“老臣今者殊不欲食,乃自强步,日三四里,少益耆食,和于身。

    ”太后曰:“老妇不能。

    ”太后之色少解。

    左师公曰:“老臣贱息舒祺,最少,不肖;而臣衰,窃爱怜之。

    愿令得补黑衣之数,以卫王宫。

    没死以闻。

    ”太后曰:“敬诺。

    年几何矣?”对曰:“十五岁矣。

    虽少,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。

    ”太后曰:“丈夫亦爱怜其少子乎?”对曰:“甚于妇人。

    ”太后笑曰:“妇人异甚。

    ”对曰:“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。

    ”曰:“君过矣!不若长安君之甚。

    ”左师公曰:“父母之爱子,则为之计深远。

    媪之送燕后也,持其踵,为之泣,念悲其远也,亦哀之矣。

    已行,非弗思也,祭祀必祝之,祝曰:‘必勿使反。

    ’岂非计久长,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?”太后曰:“然。

    ”左师公曰:“今三世以前,至于赵之为赵,赵王之子孙侯者,其继有在者乎?”曰:“无有。

    ”曰:“微独赵,诸侯有在者乎?”曰:“老妇不闻也。

    ”“此其近者祸及身,远者及其子孙。

    岂人主之子孙则必不善哉?位尊而无功,奉厚而无劳,而挟重器多也。

    今媪尊长安君之位,而封之以膏腴之地,多予之重器,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,—旦山陵崩,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?老臣以媪为长安君计短也,故以为其爱不若燕后。

    ”太后曰:“诺,恣君之所使之。

    ”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,质于齐,齐兵乃出。

    子义闻之曰:“人主之子也、骨肉之亲也,犹不能恃无功之尊、无劳之奉,已守金玉之重也,而况人臣乎。

  • 6 《伤仲永》 宋代·王安石

    金溪民方仲永,世隶耕。

    仲永生五年,未尝识书具,忽啼求之。

    父异焉,借旁近与之,即书诗四句,并自为其名。

    其诗以养父母、收族为意,传一乡秀才观之。

    自是指物作诗立就,其文理皆有可观者。

    邑人奇之,稍稍宾客其父,或以钱币乞之。

    父利其然也,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,不使学。

    余闻之也久。

    明道中,从先人还家,于舅家见之,十二三矣。

    令作诗,不能称前时之闻。

    又七年,还自扬州,复到舅家问焉。

    曰:“泯然众人矣。

    ”王子曰:仲永之通悟,受之天也。

    其受之天也,贤于材人远矣。

    卒之为众人,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。

    彼其受之天也,如此其贤也,不受之人,且为众人;今夫不受之天,固众人,又不受之人,得为众人而已耶?

  • 5 《狼三则》 清代·蒲松龄

    其一

    有屠人货肉归,日已暮,欻一狼来,瞰担上肉,似甚垂涎,随尾行数里。

    屠惧,示之以刃,少却;及走,又从之。

    屠无计,思狼所欲者肉,不如姑悬诸树而早取之。

    遂钩肉,翘足挂树间,示以空担。

    狼乃止。

    屠归。

    昧爽,往取肉,遥望树上悬巨物,似人缢死状。

    大骇,逡巡近视之,则死狼也。

    仰首细审,见狼口中含肉,钩刺狼腭,如鱼吞饵。

    时狼皮价昂,直十余金,屠小裕焉。

    缘木求鱼,狼则罹之,是可笑也。

    其二

    一屠晚归,担中肉尽,止有剩骨。

    途中两狼,缀行甚远。

    屠惧,投以骨。

    一狼得骨止,一狼仍从。

    复投之,后狼止而前狼又至。

    骨已尽矣,而两狼之并驱如故。

    屠大窘,恐前后受其敌。

    顾野有麦场,场主积薪其中,苫蔽成丘。

    屠乃奔倚其下,弛担持刀。

    狼不敢前,眈眈相向。

    少时,一狼径去,其一犬坐于前。

    久之,目似瞑,意暇甚。

    屠暴起,以刀劈狼首,又数刀毙之。

    方欲行,转视积薪后,一狼洞其中,意将隧入以攻其后也。

    身已半入,止露尻尾。

    屠自后断其股,亦毙之。

    乃悟前狼假寐,盖以诱敌。

    狼亦黠矣,而顷刻两毙,禽兽之变诈几何哉?止增笑耳。

    其三

    一屠暮行,为狼所逼。

    道旁有夜耕所遗行室,奔入伏焉。

    狼自苫中探爪入。

    屠急捉之,令不可去。

    但思无计可以死之。

    惟有小刀不盈寸,遂割破狼爪下皮,以吹豕之法吹之。

    极力吹移时,觉狼不甚动,方缚以带。

    出视,则狼胀如牛,股直不能屈,口张不得合。

    遂负之以归。

    非屠,乌能作此谋也!

    三事皆出于屠;则屠人之残爆,杀狼亦可用也。

  • 6 《公输》 先秦·墨子及弟子

    公输盘为楚造云梯之械,成,将以攻宋。

    子墨子闻之,起于鲁,行十日十夜,而至于郢,见公输盘。

    公输盘曰:“夫子何命焉为?”子墨子曰:“北方有侮臣者,愿借子杀之。

    ”公输盘不说。

    子墨子曰:“请献十金。

    ”公输盘曰:“吾义固不杀人。

    ”子墨子起,再拜,曰:“请说之。

    吾从北方闻子为梯,将以攻宋。

    宋何罪之有?荆国有余于地,而不足于民,杀所不足而争所有余,不可谓智;宋无罪而攻之,不可谓仁;知而不争,不可谓忠。

    争而不得,不可谓强。

    义不杀少而杀众,不可谓知类。

    ”公输盘服。

    子墨子曰:“然胡不已乎?”公输盘曰:“不可,吾既已言之王矣。

    ”子墨子曰:“胡不见我于王?”公输盘曰:“诺。

    ”子墨子见王,曰:“今有人于此,舍其文轩,邻有敝舆而欲窃之;舍其锦绣,邻有短褐而欲窃之;舍其粱肉,邻有糠糟而欲窃之——此为何若人?”王曰:“必为有窃疾矣。

    ”子墨子曰:“荆之地方五千里,宋之地方五百里,此犹文轩之与敝舆也。

    荆有云梦,犀兕麋鹿满之,江汉之鱼鳖鼋鼍为天下富,宋所谓无雉兔鲋鱼者也,此犹粱肉之与糠糟也。

    荆有长松文梓楩楠豫章,宋无长木,此犹锦绣之与短褐也。

    臣以王吏之攻宋也,为与此同类。

    ”王曰:“善哉!虽然,公输盘为我为云梯,必取宋。

    ”于是见公输盘。

    子墨子解带为城,以牒为械,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,子墨子九距之。

    公输盘之攻械尽,子墨子之守圉有余。

    公输盘诎,而曰:“吾知所以距子矣,吾不言。

    ”子墨子亦曰:“吾知子之所以距我,吾不言。

    ”楚王问其故。

    子墨子曰:“公输子之意不过欲杀臣。

    杀臣,宋莫能守,乃可攻也。

    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,已持臣守圉之器,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。

    虽杀臣,不能绝也。

    ”楚王曰:“善哉。

    吾请无攻宋矣。

    ”子墨子归,过宋。

    天雨,庇其闾中,守闾者不内也。

    故曰:治于神者,众人不知其功。

    争于明者,众人知之。

  • 5 《逍遥游(节选)》 先秦·庄周

    北冥有鱼,其名为鲲。

    鲲之大,不知其几千里也。

    化而为鸟,其名为鹏。

    鹏之背,不知其几千里也,怒而飞,其翼若垂天之云。

    是鸟也,海运则将徙于南冥。

    南冥者,天池也。

    《齐谐》者,志怪者也。

    《谐》之言曰:“鹏之徙于南冥也,水击三千里,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,去以六月息者也。

    ”野马也,尘埃也,生物之以息相吹也。

    天之苍苍,其正色邪?其远而无所至极邪?其视下也,亦若是则已矣。

   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,则其负大舟也无力。

    覆杯水于坳堂之上,则芥为之舟;置杯焉则胶,水浅而舟大也。

    风之积也不厚,则其负大翼也无力。

    故九万里,则风斯在下矣,而后乃今培风;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,而后乃今将图南。

    蜩与学鸠笑之曰:“我决起而飞,抢榆枋而止,时则不至,而控于地而已矣,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?”适莽苍者,三餐而反,腹犹果然;适百里者宿舂粮,适千里者,三月聚粮。

    之二虫又何知?(抢榆枋 一作:枪榆枋)

    小知不及大知,小年不及大年。

    奚以知其然也?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,此小年也。

    楚之南有冥灵者,以五百岁为春,五百岁为秋。

    上古有大椿者,以八千岁为春,八千岁为秋。

    此大年也。

    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,众人匹之。

    不亦悲乎!汤之问棘也是已:“穷发之北有冥海者,天池也。

    有鱼焉,其广数千里,未有知其修者,其名为鲲。

    有鸟焉,其名为鹏。

    背若泰山,翼若垂天之云。

    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,绝云气,负青天,然后图南,且适南冥也。

    斥鷃笑之曰:‘彼且奚适也?我腾跃而上,不过数仞而下,翱翔蓬蒿之间,此亦飞之至也。

    而彼且奚适也?’”此小大之辩也。

    故夫知效一官,行比一乡,德合一君,而征一国者,其自视也亦若此矣。

    而宋荣子犹然笑之。

    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,举世非之而不加沮,定乎内外之分,辩乎荣辱之境,斯已矣。

    彼其于世,未数数然也。

    虽然,犹有未树也。

    夫列子御风而行,泠然善也。

    旬有五日而后反。

    彼于致福者,未数数然也。

    此虽免乎行,犹有所待者也。

    若夫乘天地之正,而御六气之辩,以游无穷者,彼且恶乎待哉?故曰:至人无己,神人无功,圣人无名。

  • 5 《柳毅传》 唐代·李朝威

    仪凤中,有儒生柳毅者,应举下第,将还湘滨。

    念乡人有客于泾阳者,遂往告别。

    至六七里,鸟起马惊,疾逸道左。

    又六七里,乃止。

    见有妇人,牧羊于道畔。

    毅怪视之,乃殊色也。

    然而蛾脸不舒,巾袖无光,凝听翔立,若有所伺。

    毅诘之曰:“子何苦而自辱如是?”妇始楚而谢,终泣而对曰:“贱妾不幸,今日见辱问于长者。

    然而恨贯肌骨,亦何能愧避?幸一闻焉。

    妾,洞庭龙君小女也。

    父母配嫁泾川次子,而夫婿乐逸,为婢仆所惑,日以厌薄。

    既而将诉于舅姑,舅姑爱其子,不能御。

    迨诉频切,又得罪舅姑。

    舅姑毁黜以至此。

    ”言讫,歔欷流涕,悲不自胜。

    又曰:“洞庭于兹,相远不知其几多也?长天茫茫,信耗莫通。

    心目断尽,无所知哀。

    闻君将还吴,密通洞庭。

    或以尺书寄托侍者,未卜将以为可乎?”毅曰:“吾义夫也。

    闻子之说,气血俱动,恨无毛羽,不能奋飞,是何可否之谓乎!然而洞庭深水也。

    吾行尘间,宁可致意耶?惟恐道途显晦,不相通达,致负诚托,又乖恳愿。

    子有何术可导我邪?”女悲泣且谢,曰:“负载珍重,不复言矣。

    脱获回耗,虽死必谢。

    君不许,何敢言。

    既许而问,则洞庭之与京邑,不足为异也。

    ”毅请闻之。

    女曰:“洞庭之阴,有大橘树焉,乡人谓之‘社橘’。

    君当解去兹带,束以他物。

    然后叩树三发,当有应者。

    因而随之,无有碍矣。

    幸君子书叙之外,悉以心诚之话倚托,千万无渝!”毅曰:“敬闻命矣。

    ”女遂于襦间解书,再拜以进。

    东望愁泣,若不自胜。

    毅深为之戚,乃致书囊中,因复谓曰:“吾不知子之牧羊,何所用哉?神岂宰杀乎?”女曰:“非羊也,雨工也。

    ”“何为雨工?”曰:“雷霆之类也。

    ”毅顾视之,则皆矫顾怒步,饮龁甚异,而大小毛角,则无别羊焉。

    毅又曰:“吾为使者,他日归洞庭,幸勿相避。

    ”女曰:“宁止不避,当如亲戚耳。

    ”语竟,引别东去。

    不数十步,回望女与羊,俱亡所见矣。

    其夕,至邑而别其友,月余到乡,还家,乃访友于洞庭。

    洞庭之阴,果有社橘。

    遂易带向树,三击而止。

    俄有武夫出于波问,再拜请曰:“贵客将自何所至也?”毅不告其实,曰:“走谒大王耳。

    ”武夫揭水止路,引毅以进。

    谓毅曰:“当闭目,数息可达矣。

    ”毅如其言,遂至其宫。

    始见台阁相向,门户千万,奇草珍木,无所不有.夫乃止毅,停于大室之隅,曰:“客当居此以俟焉。

    ”毅曰:“此何所也?”夫曰:“此灵虚殿也。

    ”谛视之,则人间珍宝毕尽于此。

    柱以白璧,砌以青玉,床以珊瑚,帘以水精,雕琉璃于翠楣,饰琥珀于虹栋。

    奇秀深杳,不可殚言。

    然而王久不至。

    毅谓夫曰:“洞庭君安在哉?”曰:“吾君方幸玄珠阁,与太阳道士讲《火经》,少选当毕。

    ”毅曰:“何谓《火经》?”夫曰:“吾君,龙也。

    龙以水为神,举一滴可包陵谷。

    道士,乃人也。

    人以火为神圣,发一灯可燎阿房。

    然而灵用不同,玄化各异。

    太阳道士精于人理,吾君邀以听焉。

    ”语毕而宫门辟,景从云合,而见一人,披紫衣,执青玉。

    夫跃曰:“此吾君也!”乃至前以告之。

    君望毅而问曰:“岂非人间之人乎?”对曰:“然。

    ”毅而设拜,君亦拜,命坐于灵虚之下。

    谓毅曰:“水府幽深,寡人暗昧,夫子不远千里,将有为乎?”毅曰:“毅,大王之乡人也。

    长于楚,游学于秦。

    昨下第,闲驱泾水右涘,见大王爱女牧羊于野,风鬟雨鬓,所不忍睹。

    毅因诘之,谓毅曰:‘为夫婿所薄,舅姑不念,以至于此’。

    悲泗淋漓,诚怛人心。

    遂托书于毅。

    毅许之,今以至此。

    ”因取书进之。

    洞庭君览毕,以袖掩面而泣曰:“老父之罪,不能鉴听,坐贻聋瞽,使闺窗孺弱,远罹构害。

    公,乃陌上人也,而能急之。

    幸被齿发,何敢负德!”词毕,又哀咤良久。

    左右皆流涕。

    时有宦人密侍君者,君以书授之,令达宫中。

    须臾,宫中皆恸哭。

    君惊,谓左右曰:“疾告宫中,无使有声,恐钱塘所知。

    ”毅曰:“钱塘,何人也?”曰:“寡人之爱弟,昔为钱塘长,今则致政矣。

    ”毅曰:“何故不使知?”曰:“以其勇过人耳。

    昔尧遭洪水九年者,乃此子一怒也。

    近与天将失意,塞其五山。

    上帝以寡人有薄德于古今,遂宽其同气之罪。

    然犹縻系于此,故钱塘之人日日候焉。

    ”语未毕,而大声忽发,天拆地裂。

    宫殿摆簸,云烟沸涌。

    俄有赤龙长千余尺,电目血舌,朱鳞火鬣,项掣金锁,锁牵玉柱。

    千雷万霆,激绕其身,霰雪雨雹,一时皆下。

    乃擘青天而飞去。

    毅恐蹶仆地。

    君亲起持之曰:“无惧,固无害。

    ”毅良久稍安,乃获自定。

    因告辞曰:“愿得生归,以避复来。

    ”君曰:“必不如此。

    其去则然,其来则不然,幸为少尽缱绻。

    ”因命酌互举,以款人事。

    俄而祥风庆云,融融恰怡,幢节玲珑,箫韶以随。

    红妆千万,笑语熙熙。

    中有一人,自然蛾眉,明珰满身,绡縠参差。

    迫而视之,乃前寄辞者。

    然若喜若悲,零泪如丝。

    须臾,红烟蔽其左,紫气舒其右,香气环旋,入于宫中。

    君笑谓毅曰:“泾水之囚人至矣。

    ”君乃辞归宫中。

    须臾,又闻怨苦,久而不已。

    有顷,君复出,与毅饮食。

    又有一人,披紫裳,执青玉,貌耸神溢,立于君左。

    君谓毅曰:“此钱塘也。

    ”毅起,趋拜之。

    钱塘亦尽礼相接,谓毅曰:“女侄不幸,为顽童所辱。

    赖明君子信义昭彰,致达远冤。

    不然者,是为泾陵之土矣。

    飨德怀恩,词不悉心。

    ”毅撝退辞谢,俯仰唯唯。

    然后回告兄曰:“向者辰发灵虚,巳至泾阳,午战于彼,未还于此。

    中间驰至九天,以告上帝。

    帝知其冤,而宥其失。

    前所谴责,因而获免。

    然而刚肠激发,不遑辞候,惊扰宫中,复忤宾客。

    愧惕惭惧,不知所失。

    ”因退而再拜。

    君曰:“所杀几何?”曰:“六十万。

    ”“伤稼乎?”曰:“八百里。

    ”无情郎安在?”曰:“食之矣。

    ”君怃然曰:“顽童之为是心也,诚不可忍,然汝亦太草草。

    赖上帝显圣,谅其至冤。

    不然者,吾何辞焉?从此以去,勿复如是。

    ”钱塘君复再拜。

    是夕,遂宿毅于凝光殿。

    明日,又宴毅于凝碧宫。

    会友戚,张广乐,具以醪醴,罗以甘洁。

    初,笳角鼙鼓,旌旗剑戟,舞万夫于其右。

    中有一夫前曰:“此《钱塘破阵乐》。

    ”旌杰气,顾骤悍栗。

    座客视之,毛发皆竖。

    复有金石丝竹,罗绮珠翠,舞千女于其左,中有一女前进曰:“此《贵主还宫乐》。

    ”清音宛转,如诉如慕,坐客听下,不觉泪下。

    二舞既毕,龙君大悦。

    锡以纨绮,颁于舞人,然后密席贯坐,纵酒极娱。

    酒酣,洞庭君乃击席而歌曰:“大天苍苍兮,大地茫茫,人各有志兮,何可思量,狐神鼠圣兮,薄社依墙。

    雷霆一发兮,其孰敢当?荷贞人兮信义长,令骨肉兮还故乡,齐言惭愧兮何时忘!”洞庭君歌罢,钱塘君再拜而歌曰:“上天配合兮,生死有途。

    此不当妇兮,彼不当夫。

    腹心辛苦兮,泾水之隅。

    风霜满鬓兮,雨雪罗襦。

    赖明公兮引素书,令骨肉兮家如初。

    永言珍重兮无时无。

    ”钱塘君歌阕,洞庭君俱起,奉觞于毅。

    毅踧踖而受爵,饮讫,复以二觞奉二君,乃歌曰:“碧云悠悠兮,泾水东流。

    伤美人兮,雨泣花愁。

    尺书远达兮,以解君忧。

    哀冤果雪兮,还处其休。

    荷和雅兮感甘羞。

    山家寂寞兮难久留。

    欲将辞去兮悲绸缪。

    ”歌罢,皆呼万岁。

    洞庭君因出碧玉箱,贮以开水犀;钱塘君复出红珀盘,贮以照夜玑:皆起进毅,毅辞谢而受。

    然后宫中之人,咸以绡彩珠璧,投于毅侧。

    重叠焕赫,须臾埋没前后。

    毅笑语四顾,愧谢不暇。

    洎酒阑欢极,毅辞起,复宿于凝光殿。

    翌日,又宴毅于清光阁。

    钱塘因酒作色,踞谓毅曰:“不闻猛石可裂不可卷,义士可杀不可羞耶?愚有衷曲,欲一陈于公。

    如可,则俱在云霄;如不可,则皆夷粪壤。

    足下以为何如哉?”毅曰:“请闻之。

    ”钱塘曰:“泾阳之妻,则洞庭君之爱女也。

    淑性茂质,为九姻所重。

    不幸见辱于匪人,今则绝矣。

    将欲求托高义,世为亲戚,使受恩者知其所归,怀爱者知其所付,岂不为君子始终之道者?”毅肃然而作,欻然而笑曰:“诚不知钱塘君孱困如是!毅始闻跨九州,怀五岳,泄其愤怒;复见断金锁,掣玉柱,赴其急难。

    毅以为刚决明直,无如君者。

    盖犯之者不避其死,感之者不爱其生,此真丈夫之志。

    奈何萧管方洽,亲宾正和,不顾其道,以威加人?岂仆人素望哉!若遇公于洪波之中,玄山之间,鼓以鳞须,被以云雨,将迫毅以死,毅则以禽兽视之,亦何恨哉!今体被衣冠,坐谈礼义,尽五常之志性,负百行怖之微旨,虽人世贤杰,有不如者,况江河灵类乎?而欲以蠢然之躯,悍然之性,乘酒假气,将迫于人,岂近直哉!且毅之质,不足以藏王一甲之间。

    然而敢以不伏之心,胜王不道之气。

    惟王筹之!”钱塘乃逡巡致谢曰:“寡人生长宫房,不闻正论。

    向者词述疏狂,妄突高明。

    退自循顾,戾不容责。

    幸君子不为此乖问可也。

    ”其夕,复饮宴,其乐如旧。

    毅与钱塘遂为知心友。

    明日,毅辞归。

    洞庭君夫人别宴毅于潜景殿,男女仆妾等悉出预会。

    夫人泣谓毅曰:“骨肉受君子深恩,恨不得展愧戴,遂至睽别。

    ”使前泾阳女当席拜毅以致谢。

    夫人又曰:“此别岂有复相遇之日乎?”毅其始虽不诺钱塘之情,然当此席,殊有叹恨之色。

    宴罢,辞别,满宫凄然。

    赠遗珍宝,怪不可述。

    毅于是复循途出江岸,见从者十余人,担囊以随,至其家而辞去。

    毅因适广陵宝肆,鬻其所得。

    百未发一,财已盈兆。

    故淮右富族,咸以为莫如。

    遂娶于张氏,亡。

    又娶韩氏。

    数月,韩氏又亡。

    徙家金陵。

    常以鳏旷多感,或谋新匹。

    有媒氏告之曰:“有卢氏女,范阳人也。

    父名曰浩,尝为清流宰。

    晚岁好道,独游云泉,今则不知所在矣。

    母曰郑氏。

    前年适清河张氏,不幸而张夫早亡。

    母怜其少,惜其慧美,欲择德以配焉。

    不识何如?”毅乃卜日就礼。

    既而男女二姓俱为豪族,法用礼物,尽其丰盛。

    金陵之士,莫不健仰。

    居月余,毅因晚入户,视其妻,深觉类于龙女,而艳逸丰厚,则又过之。

    因与话昔事。

    妻谓毅曰:“人世岂有如是之理乎?”经岁余,有一子。

    毅益重之。

    既产,逾月,乃秾饰换服,召毅于帘室之间,笑谓毅曰:“君不忆余之于昔也?”毅曰:“夙为姻好,何以为忆?”妻曰:“余即洞庭君之女也。

    泾川之冤,君使得白。

    衔君之恩,誓心求报。

    洎钱塘季父论亲不从,遂至睽违。

    天各一方,不能相问。

    父母欲配嫁于濯锦小儿某。

    遂闭户剪发,以明无意。

    虽为君子弃绝,分见无期。

    而当初之心,死不自替。

    他日父母怜其志,复欲驰白于君子。

    值君子累娶,当娶于张,已而又娶于韩。

    迨张、韩继卒,君卜居于兹,故余之父母乃喜余得遂报君之意。

    今日获奉君子,咸善终世,死无恨矣。

    ”因呜咽,泣涕交下。

    对毅曰:“始不言者,知君无重色之心。

    今乃言者,知君有感余之意。

    妇人匪薄,不足以确厚永心,故因君爱子,以托相生。

    未知君意如何?愁惧兼心,不能自解。

    君附书之日,笑谓妾曰:‘他日归洞庭,慎无相避。

    ’诚不知当此之际,君岂有意于今日之事乎?其后季父请于君,君固不许。

    君乃诚将不可邪,抑忿然邪?君其话之。

    ”毅曰:“似有命者。

    仆始见君子,长泾之隅,枉抑憔悴,诚有不平之志。

    然自约其心者,达君之冤,余无及也。

    以言‘慎无相避’者,偶然耳,岂有意哉。

    洎钱塘逼迫之际,唯理有不可直,乃激人之怒耳。

    夫始以义行为之志,宁有杀其婿而纳其妻者邪?一不可也。

    某素以操真为志尚,宁有屈于己而伏于心者乎?二不可也。

    且以率肆胸臆,酬酢纷纶,唯直是图,不遑避害。

    然而将别之日。

    见君有依然之容,心甚恨之。

    终以人事扼束,无由报谢。

    吁,今日,君,卢氏也,又家于人间。

    则吾始心未为惑矣。

    从此以往,永奉欢好,心无纤虑也。

    ”妻因深感娇泣,良久不已。

    有顷,谓毅曰:“勿以他类,遂为无心,固当知报耳。

    夫龙寿万岁,今与君同之。

    水陆无往不适。

    君不以为妄也。

    ”毅嘉之曰:“吾不知国客乃复为神仙之饵!”。

    乃相与觐洞庭。

    既至,而宾主盛礼,不可具纪。

    后居南海仅四十年,其邸第、舆马、珍鲜、服玩,虽侯伯之室,无以加也。

    毅之族咸遂濡泽。

    以其春秋积序,容状不衰。

    南海之人,靡不惊异。

    洎开元中,上方属意于神仙之事,精索道术。

    毅不得安,遂相与归洞庭。

    凡十余岁,莫知其迹。

    至开元末,毅之表弟薛嘏为京畿令,谪官东南。

    经洞庭,晴昼长望,俄见碧山出于远波。

    舟人皆侧立,曰:“此本无山,恐水怪耳。

    ”指顾之际,山与舟相逼,乃有彩船自山驰来,迎问于嘏。

    其中有一人呼之曰:“柳公来候耳。

    ”嘏省然记之,乃促至山下,摄衣疾上。

    山有宫阙如人世,见毅立于宫室之中,前列丝竹,后罗珠翠,物玩之盛,殊倍人间。

    毅词理益玄,容颜益少。

    初迎嘏于砌,持嘏手曰:“别来瞬息,而发毛已黄。

    ”嘏笑曰:“兄为神仙,弟为枯骨,命也。

    ”毅因出药五十丸遗嘏,曰:“此药一丸,可增一岁耳。

    岁满复来,无久居人世以自苦也。

    ”欢宴毕,嘏乃辞行。

    自是已后,遂绝影响。

    嘏常以是事告于人世。

    殆四纪,嘏亦不知所在。

    陇西李朝威叙而叹曰:“五虫之长,必以灵者,别斯见矣。

    人,裸也,移信鳞虫。

    洞庭含纳大直,钱塘迅疾磊落,宜有承焉。

    嘏咏而不载,独可邻其境。

    愚义之,为斯文。

  • 5 《题都城南庄》 唐代·崔护

    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。

    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

  • 4 《荆轲刺秦王》 两汉·刘向

    秦将王翦破赵,虏赵王,尽收其地,进兵北略地,至燕南界。

    太子丹恐惧,乃请荆卿曰:“秦兵旦暮渡易水,则虽欲长侍足下,岂可得哉?”荆卿曰:“微太子言,臣愿得谒之。

    今行而无信,则秦未可亲也。

    夫今樊将军,秦王购之金千斤,邑万家。

    诚能得樊将军首,与燕督亢之地图,献秦王,秦王必说见臣,臣乃得有以报太子。

    ”太子曰:“樊将军以穷困来归丹,丹不忍以己之私,而伤长者之意,愿足下更虑之!”荆轲知太子不忍,乃遂私见樊於期,曰:“秦之遇将军,可谓深矣。

    父母宗族,皆为戮没。

    今闻购樊将军之首,金千斤,邑万家,将奈何?”樊将军仰天太息流涕曰:“吾每念,常痛于骨髓,顾计不知所出耳!”轲曰:“今有一言,可以解燕国之患,报将军之仇者,何如?”於期乃前曰:“为之奈何?”荆轲曰:“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,秦王必喜而善见臣。

    臣左手把其袖,而右手揕其胸,然则将军之仇报,而燕国见陵之耻除矣。

    将军岂有意乎?”樊於期偏袒扼腕而进曰:“此臣之日夜切齿拊心也,乃今得闻教!”遂自刎。

    太子闻之,驰往,伏尸而哭,极哀。

    既已,不可奈何,乃遂盛樊於期之首,函封之。

    于是太子预求天下之利匕首,得赵人徐夫人之匕首,取之百金,使工以药 淬之。

    以试人,血濡缕,人无不立死者。

    乃为装遣荆轲。

    燕国有勇士秦武阳,年十二,杀人,人不敢与忤视。

    乃令秦武阳为副。

    (秦武阳 一作:秦舞阳)

    荆轲有所待,欲与俱,其人居远未来,而为留待。

    顷之未发,太子迟之。

    疑其有改悔,乃复请之曰:“日以尽矣,荆卿岂无意哉?丹请先遣秦武阳!”荆轲怒, 叱太子曰:“今日往而不反者,竖子也!今提一匕首入不测之强秦,仆所以留者,待吾客与俱。

    今太子迟之,请辞决矣!”遂发。

    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,皆白衣冠以送之。

    至易水上,既祖,取道。

    高渐离击筑,荆轲和而歌,为变徵之声,士皆垂泪涕泣。

    又前而为歌曰:“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!”复为慷慨羽声,士皆瞋目,发尽上指冠。

    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,终已不顾。

    既至秦,持千金之资币物,厚遗wèi秦王宠臣中庶子蒙嘉。

    嘉为先言于秦王曰:“燕王诚振怖大王之威,不敢兴兵以拒大王,愿举国为内臣。

    比诸侯之列,给贡职如郡县,而得奉守先王之宗庙。

    恐惧不敢自陈,谨斩樊於期头,及献燕之督亢之地图,函封,燕王拜送于庭,使使以闻大王。

    唯大王命之。

    ”秦王闻之,大喜。

    乃朝服,设九宾,见燕使者咸阳宫。

    荆轲奉樊於期头函,而秦武阳奉地图匣,以次进。

    至陛下,秦武阳色变振恐,群臣怪之,荆轲顾笑武阳,前为谢曰:“北蛮夷之鄙人,未尝见天子,故振慑,愿大王少假借之,使毕使于前。

    ”秦王谓轲曰:“起,取武阳所持图!”轲既取图奉之, 发图,图穷而匕首见。

    因左手把秦王之袖,而右手持匕首揕之。

    未至身,秦王惊,自引而起,绝袖。

    拔剑,剑长,操其室。

    时恐急,剑坚,故不可立拔。

    荆轲逐秦王,秦王还柱而走。

    群臣惊愕,卒起不意,尽失其度。

    而秦法,群臣侍殿上者,不得持尺兵;诸郎中执兵,皆陈殿下,非有诏不得上。

    方急时,不及召下兵,以故荆轲逐秦王,而卒惶急无以击轲,而乃以手共搏之。

    是时,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轲。

    秦王方还柱走,卒惶急不知所为。

    左右乃曰:“王负剑!王负剑!”遂拔以击荆轲,断其左股。

    荆轲废,乃引其匕首提秦王,不中,中柱。

    秦王复击轲,被八创。

    轲自知事不就,倚柱而笑,箕踞以骂曰:“事所以不成者,乃欲以生劫之,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。

    ”左右既前,斩荆轲。

    秦王目眩良久。

  • 4 《鸿门宴》 两汉·司马迁

    沛公军霸上,未得与项羽相见。

    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:“沛公欲王关中,使子婴为相,珍宝尽有之。

    ”项羽大怒曰:“旦日飨士卒,为击破沛公军!”当是时,项羽兵四十万,在新丰鸿门;沛公兵十万,在霸上。

    范增说项羽曰:“沛公居山东时,贪于财货,好美姬。

    今入关,财物无所取,妇女无所幸,此其志不在小。

    吾令人望其气,皆为龙虎,成五彩,此天子气也。

    急击勿失!”楚左尹项伯者,项羽季父也,素善留侯张良。

    张良是时从沛公,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,私见张良,具告以事,欲呼张良与俱去,曰:“毋从俱死也。

    ”张良曰:“臣为韩王送沛公,沛公今事有急,亡去不义,不可不语。

    ”良乃入,具告沛公。

    沛公大惊,曰:“为之奈何?”张良曰:“谁为大王为此计者?”曰:“鲰生说我曰:‘距关,毋内诸侯,秦地可尽王也。

    ’故听之。

    ”良曰:“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?”沛公默然,曰:“固不如也。

    且为之奈何?”张良曰:“请往谓项伯,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。

    ”沛公曰:“君安与项伯有故?”张良曰:“秦时与臣游,项伯杀人,臣活之;今事有急,故幸来告良。

    ”沛公曰:“孰与君少长?”良曰:“长于臣。

    ”沛公曰:“君为我呼入,吾得兄事之。

    ”张良出,要项伯。

    项伯即入见沛公。

    沛公奉卮酒为寿,约为婚姻,曰:“吾入关,秋毫不敢有所近,籍吏民封府库,而待将军。

    所以遣将守关者,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。

    日夜望将军至,岂敢反乎!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。

    ”项伯许诺,谓沛公曰:“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。

    ”沛公曰:“诺。

    ”于是项伯复夜去,至军中,具以沛公言报项王,因言曰:“沛公不先破关中,公岂敢入乎?今人有大功而击之,不义也。

    不如因善遇之。

    ”项王许诺。

   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,至鸿门,谢曰:“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,将军战河北,臣战河南,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,得復见将军于此。

    今者有小人之言,令将军与臣有郤……”项王曰:“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;不然,籍何以至此。

    ”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。

    项王、项伯东向坐,亚父南向坐。

    亚父者,范增也。

    沛公北向坐,张良西向侍。

    范增数目项王,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,项王默然不应。

    范增起,出召项庄,谓曰:“君王为人不忍。

    若入前为寿,寿毕,请以剑舞,因击沛公于坐,杀之。

    不者,若属皆且为所虏。

    ”庄则入为寿。

    寿毕,曰:“君王与沛公饮,军中无以为乐,请以剑舞。

    ”项王曰:“诺。

    ”项庄拔剑起舞,项伯亦拔剑起舞,常以身翼蔽沛公,庄不得击。

   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。

    樊哙曰:“今日之事何如?”良曰:“甚急!今者项庄拔剑舞,其意常在沛公也。

    ”哙曰:“此迫矣!臣请入,与之同命。

    ”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。

    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,樊哙侧其盾以撞,卫士仆地,哙遂入,披帷西向立,瞋目视项王,头发上指,目眦尽裂。

    项王按剑而跽曰:“客何为者?”张良曰:“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。

    ”项王曰:“壮士,赐之卮酒。

    ”则与斗卮酒。

    哙拜谢,起,立而饮之。

    项王曰:“赐之彘肩。

    ”则与一生彘肩。

    樊哙覆其盾于地,加彘肩上,拔剑切而啖之。

    项王曰:“壮士!能復饮乎?”樊哙曰:“臣死且不避,卮酒安足辞!夫秦王有虎狼之心,杀人如不能举,刑人如恐不胜,天下皆叛之。

    怀王与诸将约曰:‘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。

    ’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,毫毛不敢有所近,封闭官室,还军霸上,以待大王来。

    故遣将守关者,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。

    劳苦而功高如此,未有封侯之赏,而听细说,欲诛有功之人。

    此亡秦之续耳,窃为大王不取也!”项王未有以应,曰:“坐。

    ”樊哙从良坐。

    坐须臾,沛公起如厕,因招樊哙出。

    沛公已出,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。

    沛公曰:“今者出,未辞也,为之奈何?”樊哙曰:“大行不顾细谨,大礼不辞小让。

    如今人方为刀俎,我为鱼肉,何辞为?”于是遂去。

    乃令张良留谢。

    良问曰:“大王来何操?”曰:“我持白璧一双,欲献项王,玉斗一双,欲与亚父。

    会其怒,不敢献。

    公为我献之。

    ”张良曰:“谨诺。

    ”当是时,项王军在鸿门下,沛公军在霸上,相去四十里。

    沛公则置车骑,脱身独骑,与樊哙、夏侯婴、靳强、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,从郦山下,道芷阳间行。

    沛公谓张良曰:“从此道至吾军,不过二十里耳。

    度我至军中,公乃入。

    ”沛公已去,间至军中。

    张良入谢,曰:“沛公不胜桮杓,不能辞。

    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,再拜献大王足下,玉斗一双,再拜奉大将军足下。

    ”项王曰:“沛公安在?”良曰:“闻大王有意督过之,脱身独去,已至军矣。

    ”项王则受璧,置之坐上。

    亚父受玉斗,置之地,拔剑撞而破之,曰:“唉!竖子不足与谋。

    夺项王天下者,必沛公也。

    吾属今为之虏矣!”沛公至军,立诛杀曹无伤。

  • 4 《画蛇添足》 两汉·刘向

    楚有祠者,赐其舍人卮酒,舍人相谓曰:“数人饮之不足,一人饮之有余。

    请画地为蛇,先成者饮酒。

    一人蛇先成,引酒且饮之,乃左手持卮,右手画蛇,曰:“吾能为之足。

    ”未成,一人之蛇成,夺其卮曰:“蛇固无足,子安能为之足?”遂饮其酒。

    为蛇足者,终亡其酒。

  • 5 《郑伯克段于鄢》 先秦·左丘明

    初,郑武公娶于申,曰武姜,生庄公及共叔段。

    庄公寤生,惊姜氏,故名曰寤生,遂恶之。

    爱共叔段,欲立之。

    亟请于武公,公弗许。

    及庄公即位,为之请制。

    公曰:“制,岩邑也,虢叔死焉。

    佗邑唯命。

    ”请京,使居之,谓之京城大叔。

    祭仲曰:“都城过百雉,国之害也。

    先王之制:大都不过参国之一,中五之一,小九之一。

    今京不度,非制也,君将不堪。

    ”公曰:“姜氏欲之,焉辟害?”对曰:“姜氏何厌之有!不如早为之所,无使滋蔓,蔓难图也。

    蔓草犹不可除,况君之宠弟乎!”公曰:“多行不义,必自毙,子姑待之。

    ”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。

    公子吕曰:“国不堪贰,君将若之何?欲与大叔,臣请事之;若弗与,则请除之。

    无生民心。

    ”公曰:“无庸,将自及。

    ”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,至于廪延。

    子封曰:“可矣,厚将得众。

    ”公曰:“不义,不暱,厚将崩。

    ”大叔完聚,缮甲兵,具卒乘,将袭郑。

    夫人将启之。

    公闻其期,曰:“可矣!”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。

    京叛大叔段,段入于鄢,公伐诸鄢。

    五月辛丑,大叔出奔共。

    书曰:“郑伯克段于鄢。

    ”段不弟,故不言弟;如二君,故曰克;称郑伯,讥失教也;谓之郑志。

    不言出奔,难之也。

    遂寘姜氏于城颍,而誓之曰:“不及黄泉,无相见也。

    ”既而悔之。

    颍考叔为颍谷封人,闻之,有献于公,公赐之食,食舍肉。

    公问之,对曰:“小人有母,皆尝小人之食矣,未尝君之羹,请以遗之。

    ”公曰:“尔有母遗,繄我独无!”颍考叔曰:“敢问何谓也?”公语之故,且告之悔。

    对曰:“君何患焉?若阙地及泉,隧而相见,其谁曰不然?”公从之。

    公入而赋:“大隧之中,其乐也融融!”姜出而赋:“大隧之外,其乐也洩洩。

    ”遂为母子如初。

    君子曰:“颍考叔,纯孝也,爱其母,施及庄公。

    《诗》曰:‘孝子不匮,永锡尔类。

    ’其是之谓乎!”

  • 6 《朋党论》 宋代·欧阳修

    臣闻朋党之说,自古有之,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。

    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,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,此自然之理也。

    然臣谓小人无朋,惟君子则有之。

    其故何哉?小人所好者禄利也,所贪者财货也。

    当其同利之时,暂相党引以为朋者,伪也;及其见利而争先,或利尽而交疏,则反相贼害,虽其兄弟亲戚,不能自保。

    故臣谓小人无朋,其暂为朋者,伪也。

    君子则不然。

    所守者道义,所行者忠信,所惜者名节。

    以之修身,则同道而相益;以之事国,则同心而共济;终始如一,此君子之朋也。

    故为人君者,但当退小人之伪朋,用君子之真朋,则天下治矣。

    尧之时,小人共工、驩兜等四人为一朋,君子八元、八恺十六人为一朋。

    舜佐尧,退四凶小人之朋,而进元、恺君子之朋,尧之天下大治。

    及舜自为天子,而皋、夔、稷、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,更相称美,更相推让,凡二十二人为一朋,而舜皆用之,天下亦大治。

    《书》曰:“纣有臣亿万,惟亿万心;周有臣三千,惟一心。

    ”纣之时,亿万人各异心,可谓不为朋矣,然纣以亡国。

    周武王之臣,三千人为一大朋,而周用以兴。

    后汉献帝时,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,目为党人。

    及黄巾贼起,汉室大乱,后方悔悟,尽解党人而释之,然已无救矣。

    唐之晚年,渐起朋党之论。

    及昭宗时,尽杀朝之名士,或投之黄河,曰:“此辈清流,可投浊流。

    ”而唐遂亡矣。

    夫前世之主,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,莫如纣;能禁绝善人为朋,莫如汉献帝;能诛戮清流之朋,莫如唐昭宗之世;然皆乱亡其国。

    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,莫如舜之二十二臣,舜亦不疑而皆用之;然而后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,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,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。

    周武之世,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,自古为朋之多且大,莫如周;然周用此以兴者,善人虽多而不厌也。

    嗟呼!兴亡治乱之迹,为人君者,可以鉴矣。

  • 6 《信陵君窃符救赵》 两汉·司马迁

    魏公子无忌者,魏昭王少子,而魏安釐王异母弟也。

    昭王薨,安釐王即位,封公子为信陵君。

    公子为人,仁而下士 ,士无贤不肖,皆谦而礼交之,不敢以其富贵骄士。

    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,致食客三千。

    当是时,诸侯以公子贤,多客,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。

    魏有隐士曰侯嬴,年七十,家贫,为大梁夷门监者。

    公子闻之,往请,欲厚遗之。

    不肯受,曰:“臣修身洁行数十年,终不以监门困故而受公子财。

    ”公子于是乃置酒,大会宾客。

    坐定,公子从车骑,虚左,自迎夷门侯生。

    侯生摄敝衣冠,直上载公子上坐,不让,欲以观公子。

    公子执辔愈恭。

    侯生又谓公子曰:“臣有客在市屠中,原枉车骑过之。

    ”公子引车入市,侯生下,见其客朱亥,俾倪,故久立与其客语,微察公子,公子颜色愈和。

    当是时,魏将相宗室宾客满堂,待公子举酒;市人皆观公子执辔。

    从骑皆窃骂侯生。

    侯生视公子色终不变,乃谢客就车。

    至家,公子引侯生坐上坐,遍赞宾客,宾客皆惊。

    酒酣,公子起,为寿侯生前。

    侯生因谓公子曰:“今日嬴之为公子亦足矣!嬴乃夷门报关者也,而公子亲枉车骑自迎嬴,于众人广坐之中,不宜有所过,今公子故过之。

    嬴欲就公子之名,故久立公子车骑市中,过客,以观公子,公子愈恭。

    市人皆以嬴为小人,而以公子为长者,能下士也。

    于是罢酒,侯生遂为上客。

    侯生谓公子曰:“臣所过屠者朱亥,此子贤者,世莫能知,故隐屠间耳。

    ”公子往,数请之,朱亥故不复谢。

    公子怪之。

    魏安釐王二十年,秦昭王已破赵长平军,又进兵围邯郸)

    公。

    子姊为赵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,数遗魏王及公子书,请救语魏。

    魏王使将军晋鄙将十万众救赵。

    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:“吾攻赵,旦暮且下,而诸侯敢救赵者,已拔赵,必移兵先击之。

    ”魏王恐,使人止晋鄙,留军壁邺,名为救赵,实持两端以观望。

    平原君使者冠盖相属于魏,让魏公子曰:“胜所以自附为婚姻者,以公子之高义,为能急人之困。

    今邯郸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,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!且公子纵轻胜,弃之降秦,独不怜公子姊邪?”公子患之,数请魏王,及宾客辨士说王万端。

    魏王畏秦。

    终不听公子。

    公子自度终不能得之于王,计不独生而令赵亡,乃请宾客,约车骑百余乘,欲以客往赴秦军,与赵俱死。

    行过夷门,见侯生,具告所以欲死秦军状。

    辞决而行,侯生曰:“公子勉之矣!老臣不能从。

    ”公子行数里,心不快,曰:吾所以待侯生者备矣,天下莫不闻,今吾且死,而侯生曾无一言半辞送我,我岂有所失哉?”复引车还,问侯生。

    侯生笑曰:“臣故知公子之还也。

    ”曰:“公子喜士,名闻天下。

    今有难,无他端,而欲赴秦军,譬若以肉投馁虎,何功之有哉?尚安事客?然公子遇臣厚,公子往而臣不送,以是知公子恨之复返也。

    ”公子再拜,因问。

    侯生乃屏人间语曰:“嬴闻晋鄙之兵符常在王卧内,而如姬最幸,出入王卧内,力能窃之。

    嬴闻如姬父为人所杀,如姬资之三年,自王以下,欲求报其父仇,莫能得。

    如姬为公子泣,公子使客斩其仇头,敬进如姬。

    如姬之欲为公子死,无所辞,顾未有路耳。

    公子诚一开口请如姬,如姬必许诺,则得虎符夺晋鄙军,北救赵而西却秦,此五霸之伐也。

    ”公子从其计,请如姬。

    如姬果盗兵符与公子。

    公子行,侯生曰:“将在外,主令有所不受,以便国家。

    公子即合符,而晋鄙不授公子兵,而复请之,事必危矣。

    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,此人力士。

    晋鄙听,大善;不听,可使击之。

    于是公子泣生曰:“公子畏死邪?何泣也?”公子曰:“晋鄙嚄唶宿将,往恐不听,必当杀之,是以泣耳,岂畏死哉?”于是公子请朱亥。

    朱亥笑曰:“臣乃市井鼓刀屠者,而公子亲数存之,所以不报谢者,以为小礼无所用。

    今公子有急,此乃臣效命之秋也。

    ”遂与公子俱。

    公子过谢侯生。

    侯生曰:“臣宜从,老不能,请数公子行日,以至晋鄙军之日北乡自刭,以送公子。

    ”公子遂行。

    至邺,矫魏王令代晋鄙。

    晋鄙合符,疑之,举手视公子曰:“今吾拥十万之众,屯于境上,国之重任。

    今单车来代之,何如哉?”欲无听。

    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。

    公子遂将晋鄙军。

    勒兵,下令军中曰:“父子俱在军中,父归。

    兄弟俱在军中,兄归。

    独子无兄弟,归养。

    ”得选兵八万人,进兵击秦军。

    秦军解去,遂救邯郸,存赵。

    赵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于界,平原君负栏矢为公子先引。

    赵王再拜曰:“自古贤人,未有及公子者也!”当此之时,平原君不敢自比于人。

    公子与侯生决,至军,侯生果北乡自刭。

    魏王怒公子之盗其兵符,矫杀晋鄙,公子亦自知也。

    已却秦存赵,使将将其军归魏,而公子独与客留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