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祯五年十二月，余住西湖。

大雪三日，湖中人鸟声俱绝。

是日更定矣，余拏一小舟，拥毳衣炉火，独往湖心亭看雪。

雾凇沆砀，天与云与山与水，上下一白。

湖上影子，惟长堤一痕、湖心亭一点、与余舟一芥、舟中人两三粒而已。

(余拏 一作：余挐)

到亭上，有两人铺毡对坐，一童子烧酒炉正沸。

见余，大喜曰：“湖中焉得更有此人！”拉余同饮。

余强饮三大白而别。

问其姓氏，是金陵人，客此。

及下船，舟子喃喃曰：“莫说相公痴，更有痴似相公者！”

夜饮东坡醒复醉，归来仿佛三更。

家童鼻息已雷鸣。

敲门都不应，倚杖听江声。

长恨此身非我有，何时忘却营营。

夜阑风静縠纹平。

小舟从此逝，江海寄余生。

沧州南一寺临河干，山门圮于河，二石兽并沉焉。

阅十余岁，僧募金重修，求石兽于水中，竟不可得。

以为顺流下矣，棹数小舟，曳铁钯，寻十余里无迹。

一讲学家设帐寺中，闻之笑曰：“尔辈不能究物理，是非木杮，岂能为暴涨携之去？乃石性坚重，沙性松浮，湮于沙上，渐沉渐深耳。

沿河求之，不亦颠乎？”众服为确论。

一老河兵闻之，又笑曰：“凡河中失石，当求之于上流。

盖石性坚重，沙性松浮，水不能冲石，其反激之力，必于石下迎水处啮沙为坎穴，渐激渐深，至石之半，石必倒掷坎穴中。

如是再啮，石又再转。

转转不已，遂反溯流逆上矣。

求之下流，固颠；求之地中，不更颠乎？”如其言，果得于数里外。

然则天下之事，但知其一，不知其二者多矣，可据理臆断欤？(转转 一作：再转)

双飞燕子几时回？夹岸桃花蘸水开。

春雨断桥人不渡，小舟撑出柳阴来。

(渡 一作：度)

溪水将桥不复回，小舟犹倚短篙开。

交情得似山溪渡，不管风波去又来。

先生怜我欲归休，为我添钱买小舟。

老去尚余州县业，见来便起江湖秋。

有名如合称聱叟，无梦焉能卖直钩。

他日相随鸥鸟外，短篷烟雨醉懵头。

宝应城南柳数枝，葭墙艾席是民居。

眼前境逆没诗兴，忽有小舟来卖鱼。

雪里鸥盟元未寒，小舟南浦著渔竿。

眼明似共月千里，衣冷欲迷云一滩。

已绝朱林渡，还瞻白塔擎。

欲从微径陟，复命小舟横。

湖山几度少年游，散发吹箫坐小舟。

秋鬓苍苍春树碧，更堪重过百花洲。

鵁鶄属玉乱横斜，石步柴门下白沙。

长笛一声人见，小舟风紧入蒹葭。

绝壑春林映绿，半山晓雾迷红。

长忆西岩梦觉，小舟欸乃声中。

游子那无故，青春亦有归。

小舟冲岸疾，白鸟破烟飞。

物理迷终极，人生喜愿违。

东南双病眼，随日下渔矶。

平生山野性，坐卧爱流水。

适从昭亭来，兴自明河起。

小舟浮轻槎，身入星辰里。

饮牛谁家郎，照鬓谁家子。

隔岸心相望，翻然洲鹊喜。

滩头磷磷石，欲赠畏指毁。

留取自支机，成都无卜士。

西江亭上东风客，鸥鸟重来似亦驯。

买得小舟连夜发，不知肯别定留人。